林氏不惧他,又嘁了一声,姜知州便只埋头吃饭,不敢再说话了。
一旁的几个小辈显然对此场景已经司空见惯,眉眼都乐得眯了起来,却怕再触碰到姜大人那岌岌可危的自尊心,便都强忍着笑,低下头各自扒自己碗里的饭。
一顿饭用完,姜大人又重拾了自己一家之主的自信,坐在首位上老神在在的开口,“舒衍此次回京来,可禀报了圣上同太子殿下?”
姜舒衍恭敬应声:“宫中已然知晓儿子回来的消息。”
姜大人点点头:“知道便好,虽说你官职微末,但也是武将,难免不会引得圣上猜忌。”
他们父子二人再商议正事,姜姝窈三人便出了门,在府中遛弯消食。
姜姝窈目光看向身侧的陆氏,“大哥可同嫂嫂说过,他此次在家能呆多久?”
陆氏微蹙了蹙眉:“他只含糊提过一嘴,我听他那意思应该只能待到你大婚后。”
林氏神情也不是太好,“你如今腹中胎儿已经快要六个月了,至多不过三四个月就要生产,你怀孕期间身子一直不好,他都没陪在你身边,他若再走,你生产时还能赶回来吗?简直是胡闹!”
陆氏又宽慰她:“娘息怒,这也不是他说了算的,他既身在军营,自然要听从军令,违抗军令者可是要杀无赦的。”
林氏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方才也是气过头了才会说那些话,眼下冷静下来除了叹息也没什么好说的。
姜姝窈身子还没好全,一阵风吹来,她不受控制的又轻轻咳了两声,林氏注意力被她拉了过去,眉目上又染了几分焦急。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走如抽丝,窈窈先回自己院子歇着吧,大婚前可千万要把身子给养好了。”
姜姝窈便微微矮身行了一礼,带着丫鬟先回了自己院子。
绮荷去了小厨房熬汤药,姜姝窈静静坐在窗前,又让竹苓将已经绣好的红盖头给找了出来。
“小姐可是觉得不满意,想要再添上几针?”竹苓从锦盒中将叠的工工整整的红盖头给捧了出来。
姜姝窈没说话,而且信手接了过来,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针尖细密,花纹精美,并没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好添的,只是大婚在即,怕出了什么纰漏,便想着再看一遍。”
竹苓在一旁弯了弯眉眼,“小姐绣活做的好,针脚细密,哪里会有什么纰漏。”
姜姝窈又将红盖头递给了她,竹苓连忙叠好安置在锦盒中。
“竹苓,你从小就跟在我身边,依你看,太子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竹苓将将转过身就听见姜姝窈的问题,她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顿了好一会方才斟酌着出声:“依奴婢来看,太子殿下性情温和,对小姐又十分尊敬……”
十分尊敬。
姜姝窈心里反反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面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眸底情绪却淡的发冷。
“那天在全广斋听到的话你还记得吗?”
竹苓面色猛然一白,她嘴唇翕动了好一会才颤巍巍的开口:“小姐是说殿……殿下对您……”
姜姝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有些疲倦的半阖上眸子,“你心里有个底就行,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别让旁的人发现端倪,包括绮荷。”
竹苓面色更白了,显然也想起了之前几次事件的异常,眸底的情绪很快被掩饰了下去,她郑重的抬起头看向姜姝窈:“小姐放心,大婚前奴婢一定会提防着旁人,不会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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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辰时刚过姜姝窈就隐隐约约间听到了一些嘈杂的声响,其间还夹杂着熟悉的温润男声,似乎还有人唤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姜姝窈原本迷离困倦的双眸猛然睁开了,竹苓将将从外面进来,反手将门关上,再回过头就见姜姝窈已经坐起身来了。
“吵到小姐了吗?”
姜姝窈不顾还有些昏沉的脑袋,直直的看向她:“我方才怎么听到了你们在喊太子殿下?他来了?”
竹苓点了点头:“太子殿下知道了大公子回来的消息,一早便来了,说同大公子许久未见,要好好叙叙旧。聊到一半他又听说你病了,很是担忧,便又来到了咱院中,要来看望你。”
姜姝窈蛾眉微蹙,“他现在在哪?”
竹苓目光微不可闻的朝外看了一眼,轻声道:“眼下正在院中坐着。”
姜姝窈便连忙让竹苓为她梳洗打扮,不过一刻钟就急匆匆的推门走了出去。
“殿下来了怎么不让人叫醒我?”
沈韫玉正在那里摆弄棋局,听见声音转过头看她,眉眼带笑,面上全是温润之色,“阿姐病了便应该好好休息,我是来看阿姐的,不是为了让阿姐的病情加重的。”
姜姝窈在丫鬟的搀扶下矮身行了一礼,沈韫玉眉头微微折了折,“早就说了,私下里没人的时候阿姐不用行礼,你不累我看着都累的慌。”
姜姝窈笑了笑,温声道:“礼不可废,有人没人都是一样的。”
沈韫玉便没再强求,而是看了看手边的棋局,道:“阿姐看看这局可有法解?”
姜姝窈垂眸看了两眼,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这是一局残局,黑棋已经将白棋给团团包围,攻势猛烈。白棋势单力薄,似乎只是负隅顽抗,然细看之下,却也能发现其中的一线生机。
姜姝窈手执白棋,静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落下一子,棋局局势顿时逆转。
那白棋虽势单力薄,却也在重重黑棋中杀出了一条生路。
沈韫玉看着白棋努力杀出重围,眸底神色深了一瞬,再抬起头时又只剩满满的温和。
“阿姐果真是厉害。”他毫不吝啬夸奖,仿佛还是从小跟在他身边的那个乖巧的弟弟。
姜姝窈笑着看了他一眼:“殿下说笑了,这残局殿下定然也能解开,只是看我在病中,故意拿来哄我开心罢了。”
在她面前装成这般端方君子克己复礼的模样,一装就是这么久,倒真是难为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