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莱拉
简介:“木棉受伤后,挺了两年,觉得挺不下去,就也走了,后来我去找过白婧就再也找不到了。好像除了木棉,谁也找不到白婧,这么多年我也很牵挂她,毕竟她那时候那么小。”“阿姨,你知道吗,我们家的女的都有九条命,不会那么容易死,你看我姨妈,不是都跳河了也没死,我都被卖到美国了啊,我还穿越沙漠,当时我都快要被烤成肉干了,你看白婧,流浪捡垃圾,也还好好或者。我们都死不了,你放心。”“说的啥胡话。”苏丽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知道莱拉是想让她开心些,她怎么不会知道,这孩子从小就是这样机敏的孩子,她敏锐地捕捉到别人的情绪,使旁人高兴,
白木棉火灾中逃生,而后为了帮助龙媗逃走,她跳了洛河,然后被王瑞辉的人打捞起,她又趁他们不备,跳车逃走。她逃到了南方,过了一年隐姓埋名的日子,在一年后又回到了洛城,她找到了苏丽,得知苏丽的丈夫也在火灾中丧命。
那么,报纸和新闻门户网站上的报道就全是假的,假的新闻是这样写的:
经由火灾事故组成员断定,起火原因是由于龙柏药厂电路老化,且厂长龙柏宇违规使用高负荷制冷设备导致的起火。由于事故发生在夜里,睡梦中一家五口来不及逃走,均在火灾中丧命,包括龙柏制药长厂长龙柏宇,妻子白木槿,之女龙媗,妻妹白木棉,妻妹之女白婧......
电线的线路是三个月前刚刚检修的,负责人是王瑞辉;药厂夜里也不赶工,为什么会高负荷使用制冷设备;龙媗和白婧都有各自的家,晚上没人住在药厂的;死的人也不是一家五口,火灾中丧命的有:龙柏宇,白木槿,还有八名职工,其中包括了苏继明的父亲,苏均安;况且火灾是在下午发生的而不是晚上。
朗朗乾坤,光天化日,颠倒黑白,是非不分。鬼常因惧怕白天的太阳而不敢白日作恶,人却无所畏惧白日还是黑夜,他们甚至可以颠倒黑白,不得不说,人有时比鬼更加可怕。
发生火灾那一年暑假,父亲的死讯比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更早到达。苏继明仇恨满身,想要去找王家父子拼命,却被药厂其他死者的家属按下,他们告诉他:孩子,你还有光明的未来,有些事我们去做。他们把他锁在家里,轮流看管,直至把他送上开往北京的火车。
那,人就白白死了吗?没闹,没告吗?当然不是,可是会有恶霸堵门,会去家中孩子上的学校蹲守威胁,会不停地上门骚扰。
恶魔说:“只要你们不再没事找事,给你们十万块。”一条命十万块。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
白木棉从南方回来后给苏继明打过一次电话,她说,“我和你妈互相扶持着,你不用挂念,你好好读书,学费也不用操心,明年不用申请助学贷款了,我和你妈一起供你读书。你不要回来,你要好好学习。”末了,她说,“苏继明,你爸爸已经死了,但是我们还活着,只要活着就会有还原真相的一天。”
莱拉红了眼眶,无论是她的姨妈,还是她的母亲,都是坚忍的不屈主义者,并且将这一母族血脉,传递到她tຊ和白婧身上。
2014年国内网购的东风刮起,互联网购物一时成为风头无两的行业,白木棉和苏丽开起网店。依靠洛城本就具有全省最大的批发市场的先决条件,苏丽负责进货,采购,而白木棉负责网店的运营客服。收入还不错,可以供得起苏继明和她二人衣食无忧。
好像死的人死了,留下来的人将他们遗忘了,大家开始继续过着自己的生活。
但是怎么会呢,如同胸口扎了一根刺,不拔出来,时常牵动全身剧痛;又犹如如影随行的鬼魅,驱不散,离不掉,永生永世,不得往生。死者已逝,生者不息。他们将在泪水,哭嚎中掩盖绝望与伤痛,继续着如常的生活。如果不走近看,不拔开外壳,谁也看不到一颗颗血淋淋的千疮百孔的心。白木棉去照相馆拿回了这张火灾前拍摄的全家福;苏继明也从清华大学的为先学院材料专业转到了致理学院学习化学专业;剩下的七户人家有的搬离了伤心地,其他的继续生活,谋生,养育子女。
可是复仇的心只会被掩盖,而不会熄灭。
“媗媗,这是你家祖传的活筋丸秘方。”苏丽从盒子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莱拉打开看了,上面有活筋丸用料和配比。她缺的就是这个配比,这是她消灭人间“恶魔父子”的重要法器!
她将方子收好,她问苏丽,“我姨妈是怎么得到这个方子的?”
苏丽摇了摇头,“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2015年夏天,半夜,雷暴雨的天气里木棉回来了,她肚子上挨了一刀,流了好多血,带回来了这张方子。但是她没法去医院,因为她的伤口医生见了一定会报警,报警的话就会引来王瑞辉父子的追杀,最后是找了龙柏药厂以前的老厂医在家里缝合的伤口。接下来她的身体就不大好了,总是生病,可是她也不惜命,拼命赚钱,她还要继明继续读研究生,把学费都存够了。”苏丽拿出一张存折,“但是,我们没动,继明本科毕业后就顺利到了佰瑞,所以,也没再读研究生了。”
随后,苏丽在铁盒子里又拿出了一本巴掌大的相册,她递给莱拉,“这里面都是白婧的照片。木棉偷偷去看过几次,用手机拍的。家里当时有彩色打印机,打出来,常常看。”
一张张照片里:瘦弱的,头发脏的糊在脑袋上,身上堆满了破破烂烂的旧衣服,脸脏的分不清五官的,短头发的,如同乞儿一样的白婧。
白木棉只可远远的遥望,不可以相认,不可以带她去洗澡,理发,买衣服,吃饭,读书,不可以让她活得像个正常世界的女孩儿。
可是这一切是谁造成的呢,他们勤勤恳恳,辛辛苦苦,工作,赚钱,养家,教育子女,过着不算大富大贵却平稳安宁的生活,他们谨小慎微,他们待人和气,他们像平常一样走入龙柏药厂工作。可是只是因为魔鬼的觊觎,它们觊觎药方,觊觎药厂的品牌,觊觎药厂的收入,于是聚集在一起,将他人的生命,人生,家庭全都视若草芥,如同蝼蚁一般践踏,摧毁;还不止这样,它们杀了人,还要将亡灵的鬼魂消灭,他们捂住那些留下来的伤痛者的嘴,它们要他们遗忘,遗忘亡者,遗忘魔鬼做的恶。于是魔鬼披上了人类的皮囊,穿上了人类的衣服,带上了人类的冠冕,摇身一变成了全城顶有名的大企业家。
莱拉把药方收好,然后把相册和存折都放进铁盒子里,她对苏丽说,“阿姨,药方我收好了,剩下的东西是苏丽阿姨给白婧留的,我带回去给白婧。”
苏丽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她一边咧着嘴笑,一边流泪,她拉着莱拉的双手,不可置信地说,“婧婧还活着,你找到婧婧了!”
莱拉点头,“阿姨,她现在很好。”
“木棉受伤后,挺了两年,觉得挺不下去,就也走了,后来我去找过白婧就再也找不到了。好像除了木棉,谁也找不到白婧,这么多年我也很牵挂她,毕竟她那时候那么小。”
“阿姨,你知道吗,我们家的女的都有九条命,不会那么容易死,你看我姨妈,不是都跳河了也没死,我都被卖到美国了啊,我还穿越沙漠,当时我都快要被烤成肉干了,你看白婧,流浪捡垃圾,也还好好或者。我们都死不了,你放心。”
“说的啥胡话。”苏丽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知道莱拉是想让她开心些,她怎么不会知道,这孩子从小就是这样机敏的孩子,她敏锐地捕捉到别人的情绪,使旁人高兴,可是她自己的妈妈白木槿就是死在火灾中的啊,她只有一条命啊!
“你们都活着,我就太高兴了。”苏丽含着眼泪笑着。莱拉给她擦了眼泪,她说,“苏丽阿姨,别哭了,我们都好得很,你放心。”
她突然想到什么,问道,“我姨妈是生病死的吗?”
苏丽摇了摇头,她说,“你姨妈是自杀的。”
啊!莱拉震惊,因为这很不像姨妈的行为规则,她们都是要坚韧活着的不屈植物。
“但是也可以说是他杀。因为木棉挨了一刀后身体就很不好了,她想要最后利用自己的死好引起一些注意,用以平反当时的案情。但是没有实现。她写了一封长长的案情说明信,打印出来带在身上,去县里的山上找了棵树吊死,但是没有任何一家报纸或者媒体报道。”
“因为怕牵连我们,她担心她死在这里尸体被发现,把我和继明还有厂里的一些老职工们暴露了,所以留了一字条就走了。最终的尸首我们也没见到过。”苏丽泪如雨下。
莱拉担心苏丽的身体,人在极端悲痛的情况下是会导致心脏病或者诸如“伤心综合征”之类的心脏损害疾病的,所以她决定不再让苏丽阿姨回忆往事,一个人哪能接二连三的遭受至亲挚友的逝去,而后几年好不容易慢慢淡忘,再把伤口扒开给人看呢。
她说,“苏丽阿姨,谢谢你。谢谢你对我姨妈的照顾。”
苏丽摇摇头,“如果不是木棉帮助我,继明也不能够专心上学,学费生活费恐怕还要继明自己去赚。”莱拉没有回答,她觉得自己刚才那句感谢的话简直如同一泡狗屎,一个逃亡的女人和一个丧夫的女人,两个绝境中彼此交付后背,共同抵抗外敌,并肩作战的伟大女人的情谊,被自己的一句“照顾”抵消得烟消云散。她讨厌自己多年寄人篱下学会得脱出而出的圆滑世故,在此刻显得分外可笑。而苏丽阿姨,可能也是为了让自己宽心才这么说的。
龙媗,你可真该死!她无比厌弃自己。
她决定换个轻松的环境,她用脚踢了踢苏继明,“苏继明,快啊,愣着干嘛,收碗洗碗擦桌子扫地。”
苏继明可是狐狸一般,他也在担心自己母亲的身体,于是他立刻起身,呼呼啦啦干起活来。莱拉给苏丽重新梳了头发,还给她化了一个淡妆,她对苏丽说,“阿姨,可别哭了啊,你现在涂了睫毛膏,哭了会变成熊猫眼。”
苏丽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破涕为笑。她又拿保鲜盒装了满满三大盒的粉蒸肉,肉片和焦炸丸子然莱拉带走,又指派苏继明送莱拉回去。
正在洗碗的苏继明求之不得,摘了围裙和洗碗手套就要去拿车钥匙。
莱拉挠挠头:他等下会穿上他三件套西装套装的外套,真的太尴尬了。苏继明从她手中抢走装食物的无纺布手提袋,走到门口鞋柜处换拖鞋,“走啊。”
莱拉又挠了挠头,跟苏丽阿姨道了别,她拥抱了苏丽,感受到已经十年未曾感受过的只有母亲能够带来的一种温暖与力量感。她最后对苏丽交代了一下,“阿姨,在外人面前记得叫我莱拉。因为我现在还不能做龙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