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玉环是彻底被谢知让吓着了,做了一晚上被恶鬼追杀的噩梦,早晨起来眼下一团青黑。
谢雅君随口问了两句,便带着她去上房给老夫人请安去了。
一进屋,一瞧屋内一个请安的人也没有,顿时横眉倒竖,娇叱连连,还颐指气使地支使小丫鬟去珺璟轩喊人。
“这新妇,也忒不懂得规矩!用膳不给长辈布菜便罢了,难道连晨昏定省都晓不得了吗?还不快去把世子夫人从床上叫起来!”
“好了,”老夫人单手捻珠,老神在在,“是我嫌她们吵闹,叫她们每逢初一十五过来问安便……”
“娘您也忒好说话了些。那些个小门小户出身,又不是公主郡主,用得着您给这么大的脸面?我是谢家嫁出去的闺女,那董家老太太还不是要我晨昏定省伺候着?哪儿能便宜了她们?”
“我话没说完你嚷嚷什么?”老夫人乜她一眼,“让哥儿媳妇今儿一早请安来了,我叫她在里头抄佛经呢,且有大半个时辰了。”
这话一出,谢雅君顿时面色一僵,半晌才悻悻道:“她也就装两天面子功夫。”
一墙之隔的姜蜜乖巧坐在桌边,安安静静地抄着《地藏经》,并不因为外面的动静有什么表情变化。
她昨日就猜到这位姑奶奶会来挑事儿,于是一大早送走谢知让,她便收拾收拾往上房请安来了。这还得多亏那位主儿昨夜里没折腾她,不然姜蜜肯定起不来。
今日来得早,老夫人甚至还没开始诵经。姜蜜觉得干坐着也不好,见有经文累牍,便主动提出帮忙抄写经文。
只是这桌上摆着的经文十分有意思。
《地藏经》多是用于消除业障、超度亡灵,老夫人抄写这《地藏菩萨本愿经》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呢?
若是消除业障之用,忏的是谁的悔?清的是谁的业障?
若是超度亡灵之用,安tຊ的又是谁的魂呢?是老太爷?还是旁的什么人?
姜蜜平日琢磨的事儿不少,但真的抄写经文时,脑中却是难得放空,只一心专注在经文上。
如此,时间便过得飞快。
很快,霜凝便来叫姜蜜出去。
谢雅君一见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挑了半天理,最后还是老夫人嫌吵,一并儿全给打发了。
董玉环在谢知让那处没得好,愈发对姜蜜看不上眼,那些个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全撒在姜蜜身上了。
不是嫌弃大厨房做菜不好吃,便是厌恶送过去的东西不像样。就连身边的丫鬟都眼高于顶,说话做事飞扬跋扈、盛气凌人,惹得底下的小丫鬟怨声载道、抱怨不休。
昨儿个来说,“你们这些没眼色的东西,拿这两个歪瓜裂枣的应付我们家姑奶奶。一碟子又小又蔫儿的葡萄就给我们打发了,真当我们是来要饭的不成?”
这是番外进贡的葡萄,陛下昨日刚赏赐下来的,就这么点儿,她能有什么办法?雅莲苑那边咄咄逼人、分毫不让,姜蜜只得把自己那碟子给了出去。
今儿个又来,“绣娘送来的布料花样子都是些什么挑剩下的破烂玩意儿?也忒丑了。你家少夫人小门小户出身没见过好东西,可别用这玩意儿来糟践我们姑娘。昨日陛下赏赐下来的蜀锦呢?那才是配得上我们姑娘的东西!”
拂冬气得眼睛都红了,愤愤道:“这蜀锦可是我们世子爷得来的赏赐,是给我们世子夫人的!你既说你家主子见惯了好东西,犯得着惦记我家世子夫人这点子东西吗?”
那丫鬟是谢雅君的心腹,名叫素梅,斜吊眉,三角眼,很是刻薄。
“我们姑奶奶那可是老太爷和老夫人的掌上明珠,家里的东西都是我们姑奶奶挑剩下才分到各处院儿里的,轮得到你们这么作贱?更何况我们姑娘是世子爷心尖尖儿上的人,你们开罪得起吗?”
说到底素梅狗仗人势有底气,姜蜜在府上根基不足,拂冬气势上便矮了人一截儿,憋着一张脸,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可姜蜜愿意息事宁人,她们却非要一个劲儿地来招惹她,那她也不是什么好惹的。
打定主意,姜蜜端坐上首,言笑晏晏,“素梅姐姐,我知道姑母和表妹都是顶尊贵的人儿,想来府上也没人不知道的。”
“公主府设宴,祖母命三婶给家中女眷新做两身衣裳,那些布料花样子,是三婶差人送过来的,我不过是个帮忙跑腿的,哪里有办法叫绣娘送新的布料来?表妹若想要新的料子,只怕素梅姐姐是要去三婶那儿走一趟的。”
“至于那蜀锦,我家爷一赏下来我便高兴坏了,立时便让人拿下去剪了做衣裳,只怕腾挪不出给表妹了。”
“你……你敢这么敷衍我们,你信不信我家姑奶奶去老夫人面前告你一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姜蜜笑容不变,淡声道:“我听祖母吩咐,帮忙安顿姑母和表妹,能为她老人家分忧,我心里是万分乐意的。只我是个笨脑子,姑母性子又急,这事儿常常是三五件一起来。我怕自己忘事儿,雅莲苑的吩咐便让人一一记着呢。若是祖母问起来,我也好有交代。只可惜我太笨了,都办不好姑母交给我的事儿呢,还请素梅姐姐帮我说几句好话劝劝姑母吧。”
“你!”素梅没料到姜蜜能有这一手。
姑奶奶折腾人谁都知道,可没谁像姜蜜一样一桩桩一件件全给你写下来的。
那厚厚一叠小册子,密密麻麻,有名有目、有理有据,真要闹起来可不是谢雅君一句长辈就能含糊过去的了。到时候没脸的是她们!
素梅气得面色扭曲,沉默半晌,跺了跺脚,气哼哼走了。
拂冬见她落败,心气儿顺了不少,低声骂了几句:“一天天的,净给少夫人您找事儿,这个不好那个不好,瞧瞧!这册子都快写满了!”拂冬气得把册子拍在梳妆台上,指尖几乎要把纸戳烂。
“瞧瞧瞧瞧,六月十六,表姑娘夜晚睡得不安生,幔帐颜色不吉,熏香劣质,床木太差。”
“黄花梨的床,玉华楼的香,这都瞧不上,她想上天用玉皇大帝的东西不成?我瞧是她思春想的吧!见天儿跑到少夫人您面前来耀武扬威,说世子待她如何如何。清清白白好人家的姑娘,谁跑到当家主母面前说人家爷们儿的事儿?她还要不要点脸了?”
“你这丫头,倒和你一般牙尖嘴利,说话厉害得很。”
拂冬正义愤填膺着,被这突然响起的说话声吓了一跳,手上一个没按住,把册子摔在了地上。
“世……世子爷……您……您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