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着自己冷落的庄煦抱歉道,但这歉意有多少是真心实意就不得而知。
“不会。虽然听不懂,但是看你用法语和别人聊天,总觉得很有意思。”他轻笑着,似乎并不太在意,“但是我也突然很好奇。”
“好奇什么?”殊宜困惑时语音会变成鼻音。
“我过去以为我还算了解你,但突然发现,我好像对你的过去一无所知。”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话语里似乎带着一种自嘲的语气。
06.拒绝
李殊宜反应速度很快,用揶揄的语气反问:“庄先生,你是想听故事吗?”
他给了她一个开放命题,“如果你想讲的话。”
李殊宜很少会拒绝庄煦,或者换一种说法,她很难有一个坚定地立场能够去拒绝他。
在仰仗一个人生活的时候,她甚至在流逝“拒绝”的权利。
曾经她面对自己控制欲强盛的父母是这样,现在庄煦也是这样。
只是幸好庄煦给够了她自由,从来没有让她陷入过什么过分两难的境遇之中。
她努力搜寻着记忆里值得歌颂的瞬间,却又发现自己平静的散文诗里好像无法抽离出太多仅仅利用口语化表达就能够让听众泪眼滂沱的故事。
李殊宜是应该不太喜欢回忆过去痛苦的人,尤其是高中。
在她的人生书里,高中生活早就已经是过去式,那些琐碎且西西弗斯式的日常,在生活蒙太奇里已经是压箱底的废片,是她刻意遗忘的部分。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想念起自己电影生涯的起源时,最印象深刻的却只有那三年。
殊宜记得自己高中时期,曾一度疯狂沉迷电影与文学。
高三集训是她最快乐的时间,不用面对父母,生活不只有前排低着的脑袋与试卷。
集训班的同学会挤在一起看电影,上课是限时剧本写作,课间和朋友讨论塔可夫斯基。
她的剧本写作在班上一直是最高分,却因为家人的阻拦而没能去外地参加校考。在同学们都在向老师报喜自己的合格证时,唯独她孑然一身。
写作老师知道她高考法语,特意推荐她去读科塔萨尔的一个短篇,名为《给巴黎一位小姐的信》。
安慰她,“至少你还会有巴黎。”
这篇怪诞的小说中存在着两个世界,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巴黎的;嘈杂的,安静的。
书中的“我”向巴黎的小姐写信,讲述自己是如何从嘴里吐出兔子的,以及他强迫症一般的精神如何在生活中折磨。
真的有一位小姐在巴黎吗?还是说,巴黎就是那位小姐呢?
她不知道。
“但是之后我就明白了。”她似是自嘲地笑。
科塔萨尔的那部短篇,这样有些神经质的创作,实际上是科塔萨尔来到法国后,在本土和异乡文化碰撞出的焦躁、矛盾还有孤独。
懂得这一点时,她正在在巴黎的语言班因为焦虑症发作而崩溃大哭。
“你记得你第一次去巴黎吗?”
“记得,但不清晰。”
毕竟再明了的情景剧都会因为时间褪色,不再深刻。
总之,那年她还小,在浏览欧洲风景时还只能跟着导游囫囵吞枣。关于巴黎的记忆,也只剩下了蓬皮杜一众超前的艺术作品,以及自己在索邦大学前许下以后要和戈达尔做校友的誓言。
后来她学了法语,高考外语也选的法语,可却再也没有去过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