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气不打一处来,不等他解释完,说个不停:“再说了,哪有你这样给人说亲的?不先问过男方,反而先来问我。要是我答应了,宋公子却没有答应,那我岂不是很丢人?”
陈知衍诧异地:“我不告诉他不就行了?”
“他不知道,我知道呀,我嫌没面子不行吗?”裴清嚷了一通,把自己累得双颊泛红,气喘吁吁。
真不知道这男人是不是故意想看她出糗。
陈知衍抬眸对上裴清瞪圆的美目,只一瞬间,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罢了,他自个儿都觉得,谁娶了裴清谁倒霉,为何还要推宋献音进这个火炕?
宋献音又没有得罪他。
原本他是觉得,裴清自幼娇生惯养,吃不得一点苦,宋献音虽出身略低,但好在父母早逝,她婚后,不用侍奉公婆,看人眼色。
嫁去周家那样规矩繁多的深宅大院,人家未必会珍重她。
不如选一个人品贵重,又关系近的,有他看着,不会出乱子。
但现在看来,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短暂的沉默后,金鸡独立累了的裴清,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冷着脸。
陈知衍温声道:“既然你不愿意,就算了,当我没说过吧。”
他站起身,平静地接过子玉递来的手杖,提步离开。
裴清望着他的背影,撅了撅嘴,郁闷地瘫在椅子里。
在邀月阁外等候多时的陈礼,见到陈知衍出来,走上前:“侯爷,陆都督已在书房里等了一刻钟了。”
陈知衍嗯了一声,加快脚步往书房行去。
中军都督府左都督陆津河一家与陈家是世交,今日陆夫人受孙氏之邀来陈家做客,陆津河下了值来接他夫人回府,顺便和陈知衍说些事。
陈知衍一走进书房,就看见五大三粗的陆都督,正皱着眉头和奉茶的小厮抱怨。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给我换六安松萝来。”
小厮捧着茶盘,不知所措:“回陆都督,这正是六安松萝,还是雨水煨的。”
只是按侯爷平日的习惯,多放了几片黄芪和当归,健脾养肝。
陆津河的表情一言难尽,他这般粗俗的武将,叫他喝这些,他是绝对不干的。
正好瞧见陈知衍来了,陆津河忙道:“陈阁老,你来得正好,叫你的家仆把这玩意端下去。”
陈知衍示意小厮把他的那盏放下,再重新去沏一盏茶来。
眼看着陈知衍在茶几旁坐下,神色淡然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陆津河自胸中发出一声喟叹。
“你瞧瞧你,年少在战场上杀敌无数时,也是无酒不欢的,如今还没到而立之年,就开始修心养身了。”
陆津河观察着陈知衍的脸色,低声道:“不会又复发了?都这么多年了……”
陈知衍:“你想哪去了?和我的伤无关,只是成日被人气得头脑发昏,养养身体,防范于未然罢了。”
陆津河瞪着眼睛,正想说谁那么大胆子敢气陈阁老,tຊ脑海中就出现了一个姑娘的身影,略一思忖,抚着胡须:“不至于吧?”
他也曾听闻过老定国公之女裴清的“恶名”。
可没想到,连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朝堂中的尔虞我诈,都一向应对自如的陈知衍陈阁老,也败在了她手中。
陈知衍:“如果你也有这样一个学生,你就会理解我的。”
陆津河眉毛一挑:“谁叫你当年非要在喝醉酒的时候,和裴敬安那个老狐狸玩骰子?玩就算了,还跟人打赌,没赔得你底裤都不剩就算好了。”
往日的教训之惨烈,即使过去了七年,仍旧历历在目。
“先不说这些了。”陈知衍抬了抬手,示意陈礼将他拟好的折子拿过来,放在茶几上,推到陆津河面前。
“这是什么?”陆津河打开折子看了看,大吃一惊,“陈阁老,我先前还以为你在跟我开玩笑,你不会真的要去吧?”
陈知衍深邃的双眸看不出什么情绪,“过几日,内阁要召集兵部和都督府议事,还望你请几位同僚一同上折举荐我。”
“不行!”陆津河“啪”地一声合上折子,“你不要命了?”
“我知道当年的事发生后,你心有不甘,一直期盼着能重回战场。可你都多少年没领过兵了,又负着腿伤,要是也一去不还怎么办?”
“要平定苍州的匪乱,还有很多种办法。朝中又不是除了你以外,就没有将士熟悉苍州的情况,干嘛非得去冒这个险?”
陈知衍目光坚定:“你不明白,这对我很重要,我想挣这一份功名,不是为了我自己。”
……
玉竹堂内,下人们正在布置晚膳。
裴清坐在炕上,一边吃着孙氏给她准备的饭前点心,一碟酸酸甜甜的乌梅干,一边将陈知衍想给她选婿的事,告诉了孙氏。
孙氏听后气得拍了一下大腿:“这臭小子,待会儿等他回来,我非抽他不可!”
这棵老铁树,枉费她昨夜掏心掏肺地和他说了那么多话。
他倒好,转头就把主意打到别人头上。
心思不要太活络。
“别呀。”裴清不知道孙氏为何会生气,揽住她的胳膊,劝道:“他也是为了我好,只是我真的不想嫁人。”
她吃过一次嫁人的苦,不会轻易再跳进这个牢笼里了。
孙氏垂眸看着裴清俏丽的脸蛋,意味深长地:“他要是真的为了你好,就该听我的劝,把你娶了。那姓宋的为人再好,能好得过自家人?”
裴清一惊,松开孙氏的胳膊,吓得舌头打结:“您,您说什么……”
孙氏讪讪一笑,握住裴清的双手,温柔地问:“嫁进我陈家来,做我儿媳妇,难道不好?”
她问得这样直白,又这样突然,少女洁白的脸颊瞬时染上一点薄红,心也“扑通扑通”狂跳。
虽然前世陈知衍也没有娶妻,但裴清敢保证,孙氏肯定不会像谢夫人一样,给自己的儿媳立一堆规矩。
裴清一出生就是爹娘的掌上明珠,从小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可嫁进谢家那三年,她每天天没亮就要起来。
服侍完丈夫梳洗,送他出门,还要空着肚子到婆婆屋里去,侍奉她用早膳,站在桌边,听她训半个时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