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亲木建国面前,木俪永远都只有被骗的份儿。
她很心疼,也很懊悔,她为什么会再一次轻信了这个男人?
木俪下班回来之后,正准备带上所有的钱去交手术费,这时却只看到了一个空空如洗的盒子,而此时木建国不见了人影。
木俪立刻明白了,她的腿突然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她没有哭过,不会哭。她只是觉得大脑恍若雷击,一片空白。
小指头该怎么办呢?
好不容易才凑够了手术费,这下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又气又恨,可怜木俪急救室哭不出来。
此时的木建国正在彩票站里等着结果出来,心里又急又恨,眼睛是又红又圆,他已经输了一轮,这轮要是再输了,一切都完了。
桌上的啤酒瓶子已经堆了一堆,木建国都快把手里的花生米捏碎了。
耳边充斥着议论声、嘲弄声,乱哄哄好似苍蝇的老窝。
木建国心里恐怕比苍蝇的老窝还要乱,结果出来的那一刻,他心里闪过一道雷击,仿佛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他脸上。
他像个躯壳,游走在大街上,走到了木俪家附近时,又折返回来。
他还是知道要面子的,双腿不停使唤,打心底里是再也不敢再回木俪家了。
木俪失魂落魄地出了家门,不料正好撞见了木建国,那一刻她的双脚好像黏在了地上。
木建国偷了她的钱,她本来应该十分生气。
可是见到了木建国,木俪反而感到十分害怕。
纸已经包不住火了,木建国凑上前去抓住了木俪的手,开始一个劲道歉。
“钱是我拿的,这次我真的差一点就可以赢了,真的就差一点,我本来可以给你分好一大笔。”
木建国猩红的醉眼望过来,木俪感到手被他抓得很疼。
酒味,混合着烟味,以及各种食物的杂乱气味。
这种味道顿时让木俪感到恶心,眼前这个男人好像又把她拉回到了小时候。
小时候,她最害怕这个男人。
木俪此时只想尽快摆脱这个人,尽快逃离这里。
她不停地在原地转圈,急得像个飞速的陀螺。
“你把我的钱抢了……是给小指头救命的钱……”
“救命的钱?小指头是谁?”
“小指头是诊所的小狗……”
听了这话,木建国好像松了口气,又说:“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多大的事,一只狗罢了,老爸再给你买一只就行了吧。”
“不许你这么说……”木俪还是试图挣扎开来。
“好好好,不买不买,回头我给你出钱,一定帮你治好,你现在还有余钱吗,有的话,能不能再匀给我点,我下一把一定能翻盘。”
木俪听了脑子一懵,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看着两个人拉拉扯扯,路人们纷纷开始围观起来,伴着嗡嗡的议论声,木俪感到脑子快要炸开一样。
路人们个个都在旁观,又或者匆忙走过。
“放手,你是谁?”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正是陆雨。
本来约好要一起去交手术费,陆雨等了半天还是没有看到木俪的身影,心里实在放心不下,于是一路找了过来。
陆雨见了这副架势,心中早就已经升起三丈火焰,一脚踹在了木建国身上。
“你是谁,我是她爸。”木建国醉醺醺地说。
“是吗?”陆雨只好又问木俪,可是木俪急得什么话也说不出。
她在转圈,她分明是在转圈。
陆雨想起听蓝晴说过,木俪如果是在转圈,要么是高兴,要么是紧张害怕。
“放屁!你是他爸?她在转圈就代表很不舒服,你会不知道?”
没等木建国的回答,一脚又踹了过去。
这一脚更重,木建国直接滚在了地上。
木建国晕晕乎乎地还要还手,说时迟那时快,陆雨又补了一脚,木建国直接晕晕地倒在了地上。
不管三七二十一,他拉起木俪的手便跑开了。
直到跑出很远,木俪才敢回头看一眼,木建国大概是醉倒在了街上,在原地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陆雨看出了木俪的担心,说:“放心吧,没事,我下手不重。”
两个人一直回到了诊所,木俪还是一句话不说。
这也吓坏了蓝晴,听蓝晴讲完了来龙去脉,蓝晴心里已经猜到了大概。
为了安抚木俪的情绪,蓝晴决定先让木俪住在可乐之家的值班宿舍里,之前为了方便轮班照顾寄养在这里的动物们,蓝晴单独腾出了一间房当作宿舍。
爷爷蓝鹤同也大力支持,他巴不得这里有些人气,有些动物气。
可是木俪却怎么也不说话了,也不吃东西。
小指头仿佛看到了木俪的心事,它跳着跑着绕在木俪的身边。
可是木俪反而开始躲着小指头,蓝晴猜到了木俪的心思。
木俪感觉愧对小指头,她肯定会觉得因为她的责任,小指头才没有办法手术。
何况那笔钱也是陆雨带着大家一笔一笔凑出来的啊。
钱不多,但是凝聚了太多人的心意。
小指头哪里想得到这么多,它只是汪汪地叫着,声音越来越小。
泪汪汪的眼睛,水汪汪的鼻头,仿佛都在说,它多么希望木俪能够回应它一下。
小指头可是木俪的心头肉,连小指头都没有办法让木俪开口。
众人也无计可施了,一个个愁眉苦脸。
蓝晴犹豫许久,考虑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木俪的妈妈,但又怕让妈妈徒生担心。
这个事情又不好报警,就算是警察带走了木建国,钱也追不回来了。
蓝晴的脑袋仁飞速转圈,几乎要转出脑浆子了。
一连两天,木俪都没有开口说话。
陆雨一直守在她的身边,他这两天待着可乐之家值班,晚上就在前院爷爷的堂前打个地铺。
蓝鹤同看着陆雨感叹,年轻真好,爱情真好。
陆雨被说得很不好意思,蓝鹤同笑起来,摸了摸他的胡子说:“这有什么,疼女人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想想她的心思,她在意什么,甚至她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漂亮的东西。”
陆雨听了一头雾水。
木俪又喜欢什么呢?这个实在是不好想。
但要是说她在意的东西,毫无疑问,现在最重要的莫过于小指头了。
“喜欢什么呢?……”陆雨瞬间化身成了打坐的小和尚一休。
“用心,用心就对了,只要用心,永远不会留下遗憾。”蓝鹤同又笑着说,微笑的背后,蓝鹤同仿佛是想起了年轻时候的时光。
陆雨好像是想起了什么,站起身来,一个箭步跑没影了。
后院里的石榴树还没有结果,这个季节距离石榴长成还要几个月。
陆雨跑了很多的地方,才买到这颗石榴。
院子里,陆雨开始一粒一粒地扒着石榴。
一,二,三,四,五……
木俪好似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悄悄地来到窗边看着。
数到了十之后,陆雨又开始从头数,这次他唱起了童谣。
一,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孩坐飞机。
二,你拍二,我拍二,两个小孩梳小辫。
三,你拍三,我拍三,三个小孩吃饼干。
四,你拍四,我拍四,四个小孩写大字。
五,你拍五,我拍五,五个小孩……
陆雨故意装作不知木俪在偷偷看着,念着熟悉的歌谣,不时地瞥一眼木俪。
这首耳熟能详的童谣和陆雨老家的版本旋律都是相同,但词并不一样。
念着念着,竟然忘了词。
陆雨掏出身上的小本本,准备偷偷看词。
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了木俪的声音。
“五,你拍五,我拍五,五个小孩来跳舞。”
熟悉的歌谣让木俪想起了无数个儿时的下午。
在木俪还不能数到十的时候,妈妈教给了木俪这个童谣。
伴着暖洋洋的阳光,木俪就是唱着这个歌谣度过了无数个下午。
等待的感觉,让她感到十分踏实。
“你怎么会唱这个?”木俪有些惊讶地问。
“天底下的小孩恐怕都会唱这首歌吧。”陆雨笑着说。
其实陆雨是怎样的得知了这些事情呢?
陆雨没少费了功夫,木俪妈妈的妈妈在一所大学的食堂工作。陆雨借口他是学生会干部,这次是学校安排来对奖学金获得者的家庭进行采访。
为此他还专门伪造了一封学校的介绍信,大红的印章盖着,煞有介事。
陆雨陪着木俪妈妈削了一个下午的土豆,听木俪妈妈讲了很多关于木俪的故事,其中也听到了这首歌谣。
木俪这时看到了陆雨手中的小本子,原来上面密密麻麻地正记着歌词。
“那这是什么?”
“小时候唱的了,我忘了嘛,所以记下来。”陆雨连忙心虚地把本子藏了起来。
“那你说,后面是什么?”
陆雨想了想说:“六,你拍六,我拍六,六个小孩……六个小孩吃石榴,吃石榴吧你。”
刚扒好的石榴籽被推到了木俪面前,木俪尝了一口,又开始动手剥起来。
一粒又一粒……
“你爸的问题,并不是你的错。放心,小指头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钱没有了,我还可以再筹,总之,一切往前看。”陆雨说。
木俪听了这话,又有些愁绪,又说:“可是该怎么办呢?”
“相信我,总之会有办法。”陆雨说,其实陆雨哪里有什么办法,他不把自己卖了就算是万幸了。
这个时候蓝晴突然来到了可乐之家。
“我有办法了,小指头可以做手术了,免费!”蓝晴的手里正攥着一份检查报告。
正是小指头的术前检查。
原来蓝晴找到了冯老总,百般劝说,打动了冯老总,让他免费为小指头包下手术费用。
当然冯老总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他的条件是要把这个案例好好宣传,小指头也得成为他们的宣传大使。
蓝晴答应了他。
木俪听了开心地又原地转圈,她抓过一把石榴放心嘴里,脸上全是幸福和开心。
大概是留意到蓝晴和陆雨都在看她,木俪有些不好意思说:“石榴要大把吃才好吃,不信你们试试。”
小指头的手术主刀人物仍旧是落到了蓝昆头上,幸好手术很顺利。
一天又一天,它渐渐地康复起来。
蓝晴在短视频账号上发了很多关于小指头的视频,它的励志故事传得越来越广。
冯老总也很得意,让医院的全部员工每天转发一次关于小指头的视频。
朋友圈里,天天是铺天盖地。
眼看小指头的腿已经可以下地了,这时木俪万万没有想到,小指头原来的主人又找了过来。
那个男人又来到了诊所,带来了小指头之前的玩具,提出可不可以让她把小指头带走。
“晚了。”木俪看到这个男人,突然又想起了伤心事,并不太想跟他说话。
男人吃了闭门羹,有些丧气。
这时他看到了小指头,蹦蹦跳跳,手术的伤口已经快要愈合,腿看着也比之前轻巧了很多。
男人喜出望外,激动地在冲向前去。
可是当冲到小指头面前时,小指头却突然躲开了,好像已经不认识之前的主人了。
它一瘸一拐,慌慌张张地跑进了木俪的怀里。
“小指头,是我啊,你不认识我了,是老李啊。”男人喊着。
小指头汪汪地冲着男人吼叫,紧紧地挨着木俪。
“大概是因为你抛弃了它,心里还有些害怕你吧。”木俪说。
男人失望地低下了头,半晌他又说:“这件事情,确实是我做得不对,你们把它治好了?”
“手术很顺利,过一两个月估计小指头就会像其他的狗狗一样了,它也可以健康长大。”蓝晴这时走了过来。
小指头经过手术之后,精神头好了很多。
“如果不能要回来,我想带它回家两天可以吗?”老李这时又向木俪请求。
蓝晴听了实在忍不住了,说了句公道话:“自家的孩子就交给了别人,人家好不容易培养出了感情,这个时候又来找恐怕是不公平吧。”
木俪一直没有说话。
“是不公平,很不公平。我保证,带它我回家看看,两天之后我就带回来,接着还是由你们养着,怎么样?其实,我只是想让我女儿见上它一见,我女儿可能时间不多了……”
老李的一口气说了很多,嗓音开始有些嘶哑。
语气里的伤心好似是浸透了喉咙,憔悴而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