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的天空上点缀着很多小星星,一片透明的灰云悄悄飘来,半遮住明亮的月光。
贺洲站在阳台上,摸出烟给自己点了支烟,深吸了一口,指尖夹着细长的烟身,他双手手肘靠在栏杆上,抬头望着黑沉沉的夜空上那轮将圆未圆的明月。
快中秋了。
唇齿间溢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声,他抖了抖烟灰,看着灰烬被风吹散,忽然想起来,好像第一次见到祝安久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
那时候裴渊的堂姐生的小孩满月,余同市稍微有名的家族都前来祝贺。
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厅里觥筹交错,男男女女低声谈话声,酒杯清脆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彼时贺洲还在国外读大学,特地请了假回来看望自己的小侄女。
那时候的贺洲年纪轻轻已经在华尔街声名鹊起,贺家掌门人有意让他提早在名利场中混个脸熟,便借了这个机会让他来露个面。
他站在人群中,身姿笔挺,宛如青松,气质出众,只一眼便被他的气势所吸引。再加上容貌出众,英气勃发,往来敬酒之人络绎不绝。
不少上流名媛贵妇的目光都有意或无意的往他身上流连,贺洲恍若未觉,垂着眸子与围在身边的人打太极。
一连喝了好几轮,裴渊怕他招架不住,端着酒杯笑呵呵的插了进来,为他挡了几杯酒,给了他一个眼神,贺洲趁机脱身。
好不容易得了几分空闲,他寻了个隐蔽的地方,拿了杯红酒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
祝安久就是那时候无意间撞进他眼中的。
她那时候年纪约莫十五六的样子,头发还没染成那些乱七八糟的颜色,乌黑顺滑,垂至腰际,穿了件白色连衣裙,端着一盘草莓坐在沙发的角落里,时不时趴到沙发的靠背上往地上望去,裙角顺着她的动作往上滑动,露出一截纤细白嫩的小腿。
贺洲有些好奇她在跟谁说话,闲来无事就放了些注意力在她身上。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小姑娘完全没注意到他,拿了颗草莓放到嘴里咬掉最清甜的草莓尖尖后,伸出手把剩下的部分放到沙发背后。
贺洲走近了才发现沙发背后露出了一条雪白蓬松的尾巴,毛发不时扫过地面,从它摇动地幅度和频率来看,那只傻狗现在吃得正欢。
它是裴渊家养的萨摩耶,大概是怕它一只狗在家会拆家,所以裴渊把它也带来了。
佩佩,也就是那只萨摩耶,平时看到他从来没给过好脸色,如今不过是别人喂了它几个草莓屁股吃,就这般殷勤,贺洲鼻间溢出一道冷哼声。
一人一狗玩的不亦乐乎,缩在聚会的一角自成一方小天地。
祝安久一直侧身坐在沙发上,头发挡住了容貌,贺洲有些好奇这是哪家的小姐,竟这般随性。
正想着,小姑娘发现果盘空了,于是转过身准备再去拿一盘。
起身的一瞬间,祝安久的目光与贺洲好奇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接,她眨了眨眼睛,然后很自然的移开了目光,并未在他身上停留太久。
明亮的灯光下,那少女眉眼尚还带着几分懵懂稚气,粉黛未施,却难掩好颜色。
细眉大眼,肤色如瓷,白衣黑发,精灵一般。
仰头把高脚杯中的液体一口饮尽,贺洲轻赞了一声,也不知道赞的是酒还是人。
宴会结束的时候,贺洲站在酒店门口侧身和裴渊说话,恰巧祝安久从门内走出来,神色萎靡,似乎这一场宴会花了她大半精力一样。
大门口停下一辆车,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严肃的中年男人的脸,贺洲认识他,是余同市有名的房地产大亨祝正平。
裴渊显然也看到了他,三人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各自礼貌的微笑,算是打了招呼。
看到祝安久后,他脸上的平和之色瞬间收敛,眉宇间藏着几分厌恶,冲着那慢腾腾踱步走来的少女不耐烦地叫道:“磨蹭什么?还不快上车。”
贺洲见他这态度,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
小姑娘似乎有些怕车里的那个男人,皱了皱眉,清润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委屈,嘴里嘟囔了两句,抿着唇加快脚步从贺洲身边跑过,路过他的时候,白色的裙角扫过他黑色的西装裤腿,在夜色里交错而过。
她动作一顿,微微偏过头,在晚风中和他对视了一眼,然后迅速瞥开,清脆的声音顺着晚风传进贺洲的耳朵里:“来了,刚刚在和那只萨摩耶告别。”
淡淡的山茶花气息袭来,缭绕在周身久久不散。
后来裴渊说了什么他一律没听进去,脑海中都是刚刚夜色里那双波光粼粼的眼睛。
裴渊见他出神,戏谑问道:“怎么了?今天晚上我就觉得你有点不对劲,不知道是哪家姑娘把贺家太子爷的魂给勾走了?”
贺洲低头笑了笑,声音低沉悦耳,在夜色中竟有几丝缠绵缱绻的感觉,他淡淡地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小狗挺可爱的。”
裴渊夸张地掏掏耳朵,“啊?这大晚上的胡说八道什么呢?”
贺洲转过身看向那驰向夜色中的黑色轿车,不再言语。
发了许久的呆,白色的烟身已经化作了灰烬,猩红的火光顺着烟蒂继续燃烧,刺痛从指尖传来,他条件反射地扔掉了指尖的烟蒂。
火光沉入夜色,转瞬而逝,飘飞的思绪被拉回当下。
夜色中,似有男人的轻叹声传来,轻柔低缓,那晚是他和祝安久的第一次见面。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眉头微皱,他转过身,腰背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双臂环胸,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黑沉沉的眼珠看向祝安久紧闭的房门。
某个没良心的小东西,似乎完全不记得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嘎吱’一声,祝安久房间大门被拉开,那声音仿佛击中了某人隐秘的心事,掩饰般的转过头,没几秒钟后,贺洲又忍不住的去看她。
小姑娘似乎刚睡醒,眼神迷蒙,眸中雾气弥漫,头发蓬松凌乱,迷迷糊糊地连鞋都穿反了。
她晃悠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一口饮尽,似乎清醒了点,眼睛眯了眯,适应了下灯光,看向阳台上沉默站着的人。
男人高大挺拔,雕塑一般一动不动的靠在阳台,额前碎发垂下,挡住眼睛,看不清神情。
祝安久有些奇怪的问:“大半夜的你不睡觉站在那里干嘛呢?”
轻吐出一口气,贺洲眼神幽深地看了她许久,似乎下定决心一般,沙哑的声音融进夜色之中:“安久,在订婚之前,我见过你两次,你记得吗?”
祝安久有些懵,显然是还没彻底清醒。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