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颂音会来这家酒吧,完全出于偶然。
她和赵臻在吃完晚餐以后,本打算去埃菲尔铁塔下转一圈就回去,没有想到路刚走了一半,天空就下起了小雪。
赵臻说附近有间酒吧氛围很好,还可以看到铁塔,林颂音便来了。
再加上进酒吧前,赵臻就跟她说,在这里被搭讪很正常,如果不舒服就拒绝。
只要当对方跟你说请你喝杯咖啡的时候,友善拒绝就好。
林颂音追问了一下,才知道在这里请喝咖啡有点“约”的意思……
林颂音并没有在这里喝酒的意思,她其实从来都不明白酒好喝在哪里,晚上吃饭的时候,随餐配的酒,她也只喝了一点。
她和赵臻各点了一杯今日推荐后,就只是坐在窗边看铁塔,随意地闲谈。
大约她和赵臻看起来完全不像一对情侣,没几分钟,一个金发碧眼的高个帅哥从另一桌走到她面前,跟他们打招呼,问她介不介意他坐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前打工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面对男人的搭讪,林颂音并不会害羞不自在。
不过被一个蓝眼睛长睫毛的帅哥这样看着,林颂音难免还是有些紧张。
她又不会说法语,两个人聊天会很尴尬吧。难道一直让赵臻做翻译?
林颂音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逗笑,帅哥已经开始用英文自我介绍。
他说他叫Pierre,在大学选修汉语,问她是不是来自中国,林颂音这时才睁大眼睛笑着点头,直说:“好巧。”
“好巧。”Pierre跟着学她的话,不时向她抛出一个话题。
林颂音好几次被他怪腔怪调的中文逗笑。
她在笑的时候,他那双好看的眼睛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她。
紧接着,他靠近她:“你笑,是因为我错了吗?”
林颂音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是不是让他误会她在嘲笑他,于是摇头,“没有。”
他非常执着:“告诉我错在哪里。”
赵臻本来在Pierre和林颂音交流不畅的时候,偶尔插句话充当一下翻译,其余时候并不怎么说话。
没过几分钟,他拿起手机,对林颂音说:“我有个周报今晚要上传,这边有点吵,我就在那边的窗台,你有事叫我。”
林颂音点点头,“好,你忙。”
赵臻走后,Pierre没和她说上几句,话题不知道是怎么转到他问她,赵臻是不是她的男友。
林颂音的第一个反应是,法国人可真直球啊,不过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回答这个问题。
Pierre冲她挑眉,“我有办法知道。”
林颂音疑惑地问:“什么办法?”
紧接着,在暧昧的光线下,Pierre靠近林颂音的脸,他那张立体如雕刻的脸就在她的眼前无限放大。
“我会不会打扰到你们?”一个冷淡的男声就这样传进林颂音的耳朵。
林颂音忽然回过神来,猛地转过头来,看向此时此刻站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男人。
柏泽清……来了。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林颂音还没反应过来,他难道就因为她挂断了他的电话就跑来了。
柏泽清没有说话。
Pierre的视线终于从林颂音身上挪开,他像是觉得眼前这样的场景很有意思,甚至将手臂搭在林颂音身后的椅背上。
柏泽清冷冷地盯着他的那条胳膊,压抑着心底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愉快,一个字一个字的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现在,可以走了吗。”
柏泽清没有回答林颂音的问题。
林颂音猜想可能是她上次去酒吧以后发生的事给了他太大的冲击,只好试图理解他过度的关心:“外面现在在下着雪,而且赵臻还没过来呢。”
Pierre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转动,最后笑了笑,望向林颂音。
“今晚过得很愉快,这句话对吗?”
林颂音点了点头,只觉得头顶那道目光让她感到一阵压迫。
“那,Bye。”Pierre很有风度地说完话,十分自然地贴近林颂音,对她做了在这里再自然不过的贴面吻。
只是他的右脸颊刚刚贴上林颂音的右脸,林颂音的右手手腕就被柏泽清用力地握住。
他完全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一把将她从座椅上拽了起来,默不作声地扯着她往外走。
“柏泽清!”林颂音怀疑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他的步子很大,林颂音被他攥着,费力地跟在他身后,才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不知道是他今晚喝了酒,还是在酒吧沾上的。
林颂音有理由怀疑他在发酒疯,对着她的控制欲又上来了。
“你到底在干吗啊?松手!而且,我就算要走,不跟赵臻说一声吗?”
她被他拉着从一对纵情亲吻的男女身边经过,林颂音分神地想,一会儿赵臻回来,看到她不在,说不定以后她出了什么事。这是柏泽清找来的人,他这样做像话吗?
然而,柏泽清依旧紧抿嘴唇,一个字也没说。
即使从这个角度,林颂音也能看出他绷紧地下颌。
他看起来很生气。
为什么呢?
就因为她把他电话挂断,并且来了酒吧?
沉默,楼道中除了沉默,什么也没有。
“喂,我跟你说话,你干什么都不说?”林颂音真不喜欢他总是无视她。
柏泽清始终盯着下楼的路,一直到拖着林颂音的手走出了室外。他站在原地,忽然松开了手。
骤然被他放开,林颂音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见柏泽清什么也没说,充耳不闻地继续往前走。
他就这样看向街道,不知道是不是在找出租车,林颂音这时才发现雪下得似乎更大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一片又一片落进她的脖颈里,林颂音被冻到在原地瑟瑟发抖。
不知道柏泽清在发什么疯,全然陌生的地方,她只能选择在后面跟着他。
“下这么大的雪,就非要现在走吗?好冷。”
她的声音因为不断飘到她唇上的雪花而颤抖。
柏泽清依旧没有说话,林颂音在他身后,看到他脚步停滞住,手臂也抬了起来。
她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大约只有十秒钟,柏泽清转过身,沉默着将身上那件黑色大衣丢到了她的头顶。
衣服有些沉,差点就要落到地上。
林颂音及时攥住了大衣的衣领,将衣服盖过自己的头顶,隔离住不断逼近她的雪花。
“你这样不冷吗?”被温暖的衣物裹挟住以后,林颂音在柏泽清身后,犹豫着问道。
就在她以为柏泽清依然不会理她的时候,他终于回头看她。
他的目光冷冷的。
林颂音看不懂他的眼神,也无法得知他此时此刻究竟在想什么。
“不关你的事。”他神色漠然,就像并不曾把身上那件御寒的衣服给了她。
林颂音因为他恶劣的语气,也被激起了脾气。
就算之前她也曾惹过柏泽清生气,但是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她瞪着他:“我真搞不懂了,你到底在对我发什么火?我做错什么了吗?你有必要这样?”
柏泽清今晚在Jean的邀请下喝了一杯红酒,现在,那点微末的酒在胃里尽数化成了焦灼。
“对你发火吗?我没有。”柏泽清终于开口。
林颂音就看着他若无其事地看着自己,他的声音不同于刚才在酒吧时的那样,现在听起来云淡风轻。
“我答应了你父亲,会照看好你。”他说。
林颂音闻言,立刻知道他想说什么,如果不是因为她身上还披着他的衣服,她真想冷笑。
“你就是担心我在这里进了酒吧,被他知道了不合适是吗?”她不在意地说,“这里是国外,他根本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
林颂音突然失去了耐心,就连身上的衣服也开始压得她喘不过气。
“行了,我知道易竞希望我小心做人,别让人发现我的真实面目,到时候能卖个好价钱,我既然答应了他,就知道该怎么做,”她盯着柏泽清,口不择言地说道,“我在国内不是很安分守己地做着一个花瓶吗?这里是巴黎,我就算在这里一天换一个男朋友,都不可能有人发现,你到底在介意什么啊?”
她真是受够了他的管束。
既然把她当成烂摊子甩给了别人,现在干嘛又找过来?
只是,不知道哪个字又触怒到了柏泽清,他的目光再度变冷。
“男朋友。”他跟着她不带感情地重复道。
漫天的雪,他好似察觉不到。
林颂音故意迎上他的目光,无所畏惧地说:“不然也可以换个真实的说法,男伴?”
柏泽清闻言,眉头皱得很紧,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审视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像是在分辨她话里的真伪。
“男伴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还保持着冷静,只是他的手早已握紧,“谁?”
“还能有谁?”林颂音现在只想一股脑地将所有能惹柏泽清生气的话全部说出来,“刚刚那个金发蓝眼睛的帅哥咯。”
说完这句话,林颂音只觉得柏泽清盯着自己看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仇人。
“我不准。”
林颂音烦躁地看着他,“你不准?所以你除了管我吃饭管我喝水,现在还打算管我和谁翻云覆雨吗??”
“你说什么。”
他看向她的目光晦暗不明,像是压抑着什么激烈的情绪。
在意识到柏泽清现在是更生气的那个人以后,林颂音的怒火渐消。
林颂音不懂,这到底是为什么。她更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惹他生气。
“你知不知道,都怪你。”她抱臂,像是小女孩在说什么抱怨的话,“如果今晚不是你,我和Pierre不会这样结束。”
柏泽清紧盯着眼前这个不断对自己言语攻击的人,她在激怒自己,他都知道。
但是,胸口像是堵着一块冰,有渺小的火苗在冰的下方燃烧。
但是,那冰就是无法化开。
明明目的已经达到,林颂音已经被他带了出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其他的话都与他没有干系,她想和哪个男人发生点什么,以后要做什么,他都没有听下去的必要。
然而,他看向林颂音的眼神无比激烈,一向稳定的情绪在雪夜摇摇欲坠。
下一秒,柏泽清却转过身,继续往前走,不再看她一眼。
“我不会管你了。”他说。
大约是太冷了,他的声音几乎要被落雪所掩盖。
林颂音听他这么说,胃有那么一瞬间像是被人握住,但是很快,她还是忍不住嗤笑出声。
“你不管我?你这话说给易竞听啊,你还可以把我说的这些话都告诉他。怎么不说话了?刚刚不是很感兴趣Pierre吗?现在我说了你又不听了。”
闭嘴。
柏泽清手握成拳,呼吸粗重,在心里默念。
“你刚刚也看到了,他长得很帅,是我喜欢的类型。”
闭嘴。
柏泽清向前看去,只是眼前的雪已经遮住他的视线。
“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我们差点就要接吻了。都是你的错。”
闭嘴。
柏泽清听着身后她带着钩子的遗憾声,她在遗憾那个未完成的吻,终于止住脚下的步子,再一次转过身。
幽暗的路灯下,雪花散漫着落在他清冷的眉目之间。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以为谁都要像你一样一辈子柏拉图吗?”林颂音也停下脚步,站在路灯下的柱子旁,抬眼看他,“还是说,我连和谁接吻也要经过你的允许?”
她惬意地站在路灯下,声音却像是毒蛇般钻进柏泽清的脑海里。
闭嘴。
柏泽清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呼吸早已沉重不堪,出来的声音更是低到听不出。
“如果我没出现,你会吻他?”
林颂音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望向他的目光像是要在他脸上盯出一个洞。
只是为了易竞的嘱咐吗?她不明白。
“你为什么要在意这个?”林颂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说啊。”他这样说,却只希望她什么也不要说。
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平静,但只有柏泽清知道根本不是。
他无法自控地向她走近,就像在听从命运对他的安排。
孤注一掷。
林颂音盯着向自己走来的柏泽清,对上他的神情,她不知道为什么,感到难言的兴奋和紧张。
“你难道忘了吗?上一次我喝醉酒,不是也对你做过点什么吗?”她悄声说。
柏泽清站在她面前,终于变了脸色,他被名为嫉妒的钉子给钉在原地。
柏泽清恶狠狠地看着她,终于将这两个字说了出口。
“闭嘴。”
空气中一片死寂,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发紧,在酒意的升腾下,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
一切都是罪恶的酒在作祟,她不该这样激怒他的。
林颂音仰起头,对上他充满怒气的视线,不肯认输。
“我为什么要闭嘴?你为什么生气?难道我只能那样,不能亲吻别的男人?”林颂音和他对视着,挑衅地说,“那你可能真的要24小时盯着我,不然,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和他再在哪里遇见,就真的——”
她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整,就看见柏泽清那双阴郁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他猛地靠近,一手握住她的肩,另一只手穿过她的发丝,迫使她仰起头看向他。
林颂音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惊呼了一声。
她想要推开他,一片柔软的雪花却在这时落在她的眼睫上,让她无法睁开,就好像被蒙上了眼睛。
刹那间,一双比雪还要冷的双唇就这样带着不容抵抗的力量狠狠压了下来。
林颂音因为这个吻,僵在原地。
街边早已枯败的梧桐树叶和漫天的雪花在风中飞舞。
柏泽清的唇重重地碾压下来。
两人的嘴唇紧贴着,柏泽清激烈而野蛮地啃噬着她的唇瓣,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像是一头不曾餍足的狼……
很快,林颂音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的瞳孔放大,她听到自己的心脏就像快要跳了出来。
大约过去了半分钟,唇上的疼痛让她回过神。
他在吻她吗?这太突然了,林颂音根本毫无准备。
只是口腔中的血腥气让她想要挣扎,然而柏泽清瞬间攥着她的手,控制着她向后退了一步。
他粗鲁地将她按在冰冷的柱子上,原本摩挲在她发丝间的手也渐渐收紧向下,掐住了她的脖子吻向她。
力度不痛,林颂音听到自己在他唇下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你在……做什么?”
柏泽清终于松开她的唇,他注视着她已经被吻肿的唇瓣,上面的血丝是他的吗?心头让他几乎失控的挫败感终于消失……
“在惩罚你。”
他听到自己在风雪里并不清醒的声音。
也许,是在惩罚他自己。
柏泽清对上她湿漉漉的目光,再次俯下身,含住了她的嘴唇。
这一晚,身旁的落雪因为他们偏离了原本的轨道。